舟舟

   

创伤Trauma

接A4

并非cp向,打铁虫是因主要关系 

彼得·帕克视角。

纪念托尼·史塔克。

 

1.

 

“水。”

 

“谢谢。”

 

彼得接过杯子,把它放到了一旁的桌上。罗杰斯在他面前坐下。

 

“学校怎么样?”

 

“很好,”彼得点点头,他向前俯过身,让手肘搁在大腿上,手指彼此摩擦着,“大家都不错,功课也都过得去。”

 

“那么在‘邻居蜘蛛侠’的时间呢?”罗杰斯平淡亲切地问道,“最近你似乎不怎么在新闻里出现了。”

 

彼得笑了笑,“都很好啊,一切正常。嗯,我也就那样,扶老奶奶过马路,把小偷粘到墙上一类的……比我有意思的东西可能多很多吧,现在到处都是超级英雄。”

 

“蜘蛛侠可只有你一个。”

 

彼得耸了耸肩,向椅背靠去,“以后就不一定了。”他向一旁抬了抬手,“现在就有新的钢铁侠…的候选人。”

 

史蒂夫在下一句问话前顿了顿,温和地注视着他。彼得错开视线,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在水恰恰碰到嘴唇时把它重新放了回去。

 

“队伍里呢,和大家适应的怎么样?”

 

“很好。”彼得几乎是下意识地接口到,指腹抹着杯沿,“呃,大家不怎么聚在一起。但每次任务都蛮有意义的……”

 

“山姆和冬兵怎么样?”罗杰斯温和地问道。

 

“哦!”彼得语调活泼地回应,同时瞪大了眼睛,“哈哈,他们说话很有意思,经常闹起来——”

 

“希望山姆没有对你太严厉。”

 

彼得摆了摆手,“按他们的话来说,我有时候欠骂。”他看着杯子里的水,觉得应该做到年轻人礼貌的态度,尽量主动地聊下去,“嗯……他有跟你提到过我吗?”

 

“只是聊到,”史蒂夫状似轻松,但目光中流露出认真的神色,“山姆说到你最近的状态。你愿意跟我聊聊吗?”

 

彼得看向史蒂夫的衣领,再往上面的眼睛看,突然觉得对上对方的视线就好像从什么地方醒来一样,一切突然真实了起来,陌生的可怕。对方身上让他觉得没有改变的只有这双蓝眼睛,却也是改变最多的。

 

“没关系,”罗杰斯微笑着,“慢慢来,我们有很多时间。”

 

还有这把声音——但仍然发生了些变化,像被风吹久的磐石,仍然稳固但布满了裂缝。彼得想过托尼·史塔克老了会是什么样子,他现在仍然在想。其实他早就看见托尼的头发里有些许白色了,他只是没那个胆子说。

 

彼得转头看了看窗外,“嗯——”他揪着毛线衫的帽绳,“下雨了,”他转头环视了一圈,“我没带伞。我走的时候可以借我一把吗?”

 

罗杰斯在他的余光里耸了耸肩,“随便拿。”

 

彼得点了点头,转过头对上罗杰斯的视线,呼吸急促了一瞬。他从软椅上窜了起来,右手搓着上衣,左手朝书架挥了一下,抬腿就要往旁边迈,“我看到了一本《杀死一只知更鸟》——”

 

罗杰斯在他背后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彼得——”

 

“——我想知道你可以借给我吗,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还没翻修好——”

 

“彼得。”

 

罗杰斯的声音严厉了一瞬,但仍然是宽容的。彼得瞬间沉默了下去,仍背对着他。男孩的手掌朝脸上抹去,在一声吸气之后插回腰上,侧过脸深呼吸了一下,掌根再次重重压过眼角。

 

“队长。”

 

罗杰斯没有纠正他。彼得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道这本书是关于教育……”

 

“是的,阿蒂克斯是一名很好的父亲。”

 

“他听上去很老,书里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彼得笑了一下,“但是他很厉害。他从来不凶杰姆和斯库特,嗯……”

 

“责骂与否不是评判一名家长好坏的标准,你知道,有时候——”

 

“我知道,”彼得打断他,声音徘徊于真声与气音之间,“史塔克先生总是凶我。”

 

罗杰斯安静了下去。而彼得没有注意到这点。

 

“我不是说他是我的家长,我其实根本就在占他便宜,让他给我收拾烂摊子……还有那些战服,”彼得坐回椅子上,勉强安分守己地抓住自己膝盖上的布料,语调轻松地说道,“酷毙了的一击必杀,对付灭霸手下那些怪物真的太有用了,大家都很忙估计没工夫看我,但那真的很厉害。”

 

“我们都看见了,你很厉害。”罗杰斯看着他,“他很愿意给你“收拾烂摊子”,他只是不愿意说出这一点。”

 

彼得牵着嘴角,点了点头,往窗外看,“是啊,我知道。”他声音清晰地说道。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彼得用拇指指节蹭了蹭脸颊,清了清嗓子,“其实他们也不像。”

 

史蒂夫看着他。彼得自动解释道,“史塔克先生和阿蒂克斯。他们不像。”

 

“为什么这么说?”史蒂夫并不需要答案,只是需要彼得继续说下去。

 

“阿蒂克斯不会抛下杰姆和斯库特,他如果叫他们离开,总是有理由的,他如果要很迟回家,他会跟他们解释……”

 

“托尼没有抛下你。”

 

“很难不这么想。”彼得唾弃自己的想法一般地用玩笑的语气说道,“他把战甲扔给我,没有他我都不知道怎么修。”

 

“孩子。”史蒂夫这么叫他,按照他的姿势向前俯来,手肘撑上大腿。这个称谓让史蒂夫在彼得眼中第一次显得苍老,彼得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大战后的罗杰斯,某种尚未萌芽便被扼杀的念头在那双蓝眼睛下的皱纹里散着尸体焚毁后的余烟灰烬。彼得由此产生一些负面的、杂乱的念头,只言片语地在他的脑海里沉浮。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托尼·史塔克?为什么我不能看着他老去?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其余所有人,为什么还有我?为什么偏偏是他?

 

史蒂夫的嘴在他面前开合着,声音如同从遥远的水面之上传来,模糊不清。彼得只记得自己对对方说,“抱歉,队长,我做不到。”接着他得到了史蒂夫许可他离开的回应,这就当是一次心理辅导完成了,也许还有什么安慰的话,但彼得不知道到底如何回应。

 

 

2.

 

“哦酷,你干的很不错,组装的很漂亮。我刚拿到这把枪的时候没有说明书都不知道枪口在哪里。”火箭的声音从他身后窜出,如同潜在海面下的鲸鱼猛地浮出水面,“差点朝我的**开火了。”浣熊到了他身旁后顿了顿,随即奇怪地打量起他,“小子,你看上去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

 

彼得如梦初醒地看着手里金红条纹的重型枪,吞咽了一下,“我……”

 

浣熊接过他手里的枪,放手里掂了掂,低声叫了起来,“嘿!”对方晶亮的眼睛看了过来,“我不记得我在零件旁边放了子弹,你是怎么找到……”

 

“哦我从那边抽屉翻到的。”彼得胡乱指了一个方向,开始往后退,“可能是格鲁特不小心放错地方了?”

 

格鲁特陷在一旁的沙发里对着游戏机发出一句带有不满和疑问的“我是格鲁特”。

 

“怎么可能,他可以一周坐那儿不起来还要我给他端尿盆——”

 

“我是格鲁特!”

 

彼得用肩膀顶开门,“我先去上课了!”

 

“今天是礼拜日——”火箭的叫喊被关在门后。

 

彼得停在门边,用背顶住门,手攥紧了包带。门突然在他身后打开了,他差点摔进去,火箭难得显露除讽刺以外的情绪的脸露了出来。

 

“你确定你没有生病?”火箭问道,“我刚拿过枪的时候上面黏糊糊的,一股汗臭……”

 

“没有。”彼得朝外走,向后回着头,“刚去锻炼了。”

 

“可是你的脸一点都不红啊,”火箭放开门,抱住胸口,“反而很苍白。”

 

彼得干笑了几声,按了电梯钮,“真的吗?”

 

“你为什么拿那把枪,我平时没看见你对这些有兴趣?”

 

“它的颜色蛮好看的,”彼得站进电梯,“很像我有件制服。”

 

火箭追了上来,扒住即将合拢的电梯门。他抬头看着彼得,欲言又止地沉默了片刻,“小子。”

 

“嗯哼?”

 

“我知道……我们没那么熟,不过……”火箭伸手拍了拍他腰带上挂着的钥匙串,“你要想讲讲,只要我没在几光年之外,随时都可以。”

 

彼得回复一个笑容。火箭揉了揉鼻子,向后退开。电梯门关上了,下了几个楼层后再次打开,猩红女巫走了进来。彼得率先打了声招呼,她对他平淡地笑了笑,看起来成熟很多——并不形容女性的魅力方面,只是那神情让她看起来比实际上要大上许多。

 

“你为什么在这里?”猩红女巫突然问道,“这周的训练是明天。”

 

老实说,彼得并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就像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睁开眼睛,身边的环境从驶向皇后区的巴士变成复仇者总部第三十六层的房间,手里的东西从扶手变成一把枪一样,“来看看。”

 

彼得看着门,充当镜子的门板上反射出的猩红女巫侧着头,沉默地凝视着他。

 

“事实上,”猩红女巫转回头,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我要去一个地方,愿意帮我把它们一起送过去吗?这些有点重。”

 

 

袋子一共五只,不过一点都不重。彼得低头看了看,四只大的塑料袋里是几罐饮品和包装漂亮的食品,另外还有一只小的,彼得把乘女巫取车时把它举到耳边轻轻地晃了晃,听起来里面装了一个小盒子,看包装是礼品盒。

 

上车后彼得没怎么注意看路,他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但他一眨眼,他们已经到了那座木屋边,他身边的座位上已经没有人了。他揉了揉眼睛,没有感受到倦意。

 

和几个月前他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时不同,木屋不沉寂肃穆,布置着灿烂但不浮夸的彩带及各种饰品。彼得拎着袋子停在门外,尽管门是半掩着的。

 

他上次来时没有进屋,大部分人都没有进去。黑色的人群压着他喘不过气,却又无法让他逃开。这是如此明晰清楚的现实,被沉默的空气压至他面前,尽管他在托尼面前跪下时晕眩到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这时候那张残破又从未如此脆弱的面孔却又在他面前无比明白的、纤毫毕现地展开,在他眼前形成重影。

那张重影又具象为一张崭新的面孔。

 

“你也想游泳吗?”

 

彼得眨了眨眼,看见湖水淹没自己的球鞋鞋尖。

 

“但是妈妈说现在太冷了,不可以。”摩根朝他伸出手,“你上来吧?”

 

彼得朝门廊望去,袋子被放在了门旁的椅子上。他安静了片刻,任由摩根沿着小土坡滑下来,握住他的衣角把他牵上岸。

 

“我以为你偷偷把我准备的礼物送给了摩根呢。”猩红女巫和佩珀一起出现在门口。摩根小跑着过去抱住女巫的腿,旺达·马克西莫夫在真正的笑容中看起来头一次像个女孩,她接过摩根的手和彼得递过去的袋子回到屋内。佩珀在揉了揉摩根的头发,目送她们隐在客厅内之后朝他转过身。彼得看向她的脸,直视入她的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感到疲惫的同时感到放松,好像躲了太久的人发现自己没有必要再隐藏。在此地,他们是类似的。

 

“进来吧,彼得。”佩珀轻声说道。

 

 

3.

 

摩根给了他一把钥匙。彼得回到家里,把它好好地收在盒子里,压在他被嘲笑“睡衣”的附带头罩下——这是他的“初代”。但他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醒来。

 

说是“陌生”,因为彼得不记得自己来过,的确没有。但这里的一切陈设都是他幻想过的样子,以至于他的感应无法感受到任何威胁,在他清醒之前就预设了他的安全无误。可彼得仍感觉被吓坏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针扎着刺痛的冲动迫使肺叶吸收入他妄想、怀念并苦恼痛恨的气息。

 

彼得在下床后把床铺拉平整,不合时宜却又按捺不住地沿着房间走开来。很明显,这是工作室:散乱的工具桌,地上墙上摊开的各种数据和资料,一切都是原样……以及因不打扰家庭中其他人休息而辅作临时卧室:他刚离开的那张床,角落为小朋友搭起的小小天地——积木、毯子、抱枕……以及书柜对面的衣柜。

 

彼得让自己的手碰过各种物具的每一寸,在触碰角落毯子上空悬挂的风铃时注意让自己不要拨动它使它发出声音,他居然开始嫉妒起一个小女孩来——最后轻按在了衣柜门上。

 

托尼很少穿毛衣,但这里面几乎都是柔软的织物。彼得找出一件有些磨旧的棉布衬衣,捧着它,手指在脚步往床的移动中轻触着。月光穿过他,在墙上投下一抹佝偻的黑影。彼得缓慢地躺回床上,鼻尖缓慢地埋入衣领,在衬衣被动的怀抱下缓慢地蜷缩起来。

 

好像是一部没有衔接好的影片,彼得记得自己在午后的课上睡着,下一刻在深夜的微光中醒来。他身上有时是衬衫和牛仔裤,有时是制服,有时干净清爽,有时满是血污。但他却不感到急迫。

 

玻璃相框被打翻在地,影像中的笑容裂开,不用着急,因为事实已经如此。

 

队伍里开始做固定的心理辅导,也许是为了每个人,他们在彼得的眼里看上去都像模糊的影子,加快的影像,坠落的慢镜头。有时聚会,食物鲜美,音乐动听,快乐是真的快乐。一切正常,除了灰尘让彼得看见血色,破旧的面包车让彼得听见残破的呼吸声,摄影机对焦时的十字让彼得看见一双放大的、透彻却即将失焦的眼睛。闭上眼是他,睁开眼仍然是他,彼得感到满足,这一次没人能让他离开,他永远在我的眼前。

 

摩根的生日他每年都去,佩珀安排他的座位,放在他肩上的手总让彼得认为她要再次把他从他想要呆着的地方移开,这让他的祝福落得私人的诡异,如同当时的告别仓促结束于沉默之中。理解与不甘的冲突太大,做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太不容易。

彼得看着摩根,但她真的好像托尼。蜡烛的光照在她的眼睛里,好像彼得眼前的那双眼睛再次活回来——“小鬼头,新战衣感觉怎么样?”

 

某次佩珀打开了门,过来放染血后洗干净的床单。彼得从打开的窗户上移了下来,有些不安地看着对方,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应该上去帮忙。他们一起铺好床单后,佩珀绕过床,走到他面前,吻了吻他的侧脸。

 

“下次来得早的话,到楼下转转,”她说,“如果不介意就去外面找找摩根。小朋友都需要人陪陪。”

 

上学了就会有朋友了。彼得笑着说。

 

她太聪明了,估计会惹到很多人。佩珀耸了耸肩膀。遗传。

 

彼得开始从房间走出来。他为摩根读故事书,在幼稚的圆体印刷字旁发现另一人的笔迹。摩根耐心地等着他的沉默,直到最后睡去——或者她只是从他的安静中看见了某些她从未见过的事物。她像她的父亲那样理性同时感性的注意着细节,看似顽劣,实则热忱。

 

“今天我们要挖宝藏。”摩根趴在他的肚子上说。

 

彼得咬着笔,在树叶缝隙中射入的阳光下盯着课本。这道微积分该死的难。他抽空哼哼着,“不,摩根,我不会负责清理你手上的泥——”

 

“求你啦。”

 

好吧。她懂得怎么对付他,只要简单地看着他就好了,这个小女孩十年后可得要注意一些了——

 

“这是什么?”彼得拍开塑料蛋壳上的泥和草块。

 

“爸爸说到了一个时间才可以打开。”

 

彼得因为那个特定的称谓顿了一下,缓过神时发现摩根已经跑到湖边洗手了。他下意识抚干净那枚蛋,找到某个下凹的地方时略微用力把它打开。

 

这是留给摩根的,蛋壳的内部留着留意变得幼稚的字迹,里面有一叠信和一叠普通的照片,信上的日期是每一年摩根的生日,从一岁到五岁…

 

彼得把它放下来,拿起那叠被缀着小花的绳子串起来的相片。

 

“对爸爸重要的人”他读到最顶上一张纸片上的字。这是彼得所知道的托尼·史塔克最直白的情感表露,除了那次他朝对方发火反而被训之后。

 

彼得翻看起来,霍华德夫妇,娜塔莎·罗曼诺夫,史蒂夫·罗杰斯……他的动作加快,终于在中间往后找到自己。

 

他们俩站在镜头前,互相在对方头后比剪刀手,“史塔克工业”的字样在背景虚化。彼得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把相片翻至背面。

 

“如果硬要说天才需要学习,那么的确,再厉害的人也需要练习。一个好的教育和陪伴者也一样,你必须承认,摩根,我的小鬼头,我是一个好样的。

 

“但他不是一场练习,彼得·帕克,这位一点也不懂得尊敬长辈的、在我旁边做鬼脸、总是打断大人说话的小屁孩,他是我的第一次机会。如果你的确毫无犹豫地肯定我对你那微不足道的爱的话,那么你应该尤其记住这个男孩——但我把这样的机会搞砸了。

 

“而你是我的第二次机会,你最好能告诉我,我有好好地把握住这次机会。

 

“我多么希望你们能够见面,能够在背地里一起讲我的坏话,撮合在一起从我的桌子上偷零食吃……他一定会教你怎么把我设置在你的战甲里——对,你的战甲,未来的钢铁侠摩根·史塔克——的指令改掉(这小子真是给我惹了太多麻烦了)。

 

“如果,只是如果,我希望——你能告诉他。或者,至少告诉他的相片……

 

“告诉他,我有多么希望他仍然在这里。每天都告诉他,每天都说一次,看着他的眼睛说。

 

“因为我没有来得及跟他讲,所以请你代我效劳。

 

“爱你三千遍。

 

“托尼。”

 

 

4.

“你感觉怎么样?”彼得放下水果篮。

罗杰斯点了点头,呼吸机发出轻响。冬兵在病床一头的椅子上睡得正熟。彼得蹑手蹑脚地拉开另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过来没坐下多久,就睡着了。”罗杰斯对着一边发出均匀呼吸声的人晃了晃脑袋,微笑着对彼得说道,“你得替他陪陪我,我可没这个义务看着他睡觉。”

彼得轻轻地弹了弹舌头,“我想我就是来做这个的。”

他们同时笑了笑。彼得替冬兵解释道,“最近事情很多,大家都很累。他大概没怎么来得及休息就按时来看你了。”

罗杰斯点了点头,“我知道。”苍老使他嘴唇的每一丝牵动都变得明显,用皱纹在脸上完整地刻画出来,彼得感到胸口的一阵瑟缩,“有点羡慕你们。”

“博士说你最近没怎么休息好?”

“噢你懂的,到了这个年龄,”罗杰斯把床板调高了一点,他们始终都保持着低音说话,机械启动的轻声嗡鸣打断了罗杰斯片刻,使彼得无法忽视他在呼吸时胸口发出的震动声,“你总会看到一些你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东西,黑了的天就像午夜场电影的幕布,夜晚就这么变得难熬起来。”

这是一种奇特的感受,看着终结以温和的、可预见的方式逐渐靠近,让一个习惯目击迅速而毫不留情的死亡的人感到恍惚。彼得端详着罗杰斯,后者的头发在白色的枕头上散开,还能在阳光下辨认出薄薄的金色。他忘记了回答,感觉时间在推着自己往一个他并不想要的方向走,使他明白一些事情,同时不得不放掉无理取闹的怨恨和痛苦的权利。

“你呢?”罗杰斯突然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

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像他们不过是吃早餐的途中遇见。

彼得安静了片刻,“我还是会看见他。”他缓慢地说道,仿佛在克服着什么,“我会听见他的声音。”

“在什么时候?”罗杰斯鼓励地看着他,像是在肯定他的不再隐瞒。

“……量子力学考试的时候?”彼得憋出了这句话,看着罗杰斯眼中的迷惑和笑意,自己也笑了起来,“我听见他教训我,在我写不出来的时候。”他低下视线,在微醺般的轻松中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眼睛涩而刺痒,“说,‘我记得我以前教过你’。”

他沉默了下去,史蒂夫安静地等待着他。

“他没来得及教我很多事情。”彼得听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他抬头看去,与床上的老人对视着。史蒂夫一定是寻找到了某种方式,让他感觉到安全——能够安全地让自己坍塌。

“他教的足够多了。”史蒂夫平静地、温和地说道,他握住彼得搁在床沿的手。

彼得缓慢地摇起头,“不够多。”他用气音说道,在汹涌的预感之前咬住下唇。史蒂夫放开了他的手,在他朝自己的手臂俯下身、眼睛挨上袖管时抚上他的头发。彼得在黑暗中颤抖着肩膀,等待着沾上皮肤的湿热过去。

“他也相信你自己能处理好。”

他们安静了片刻,彼得无声地深呼吸着。

“你能处理好吗,彼得?”

他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看着我的眼睛。”

彼得抬起头,史蒂夫凝视着他,最后给了他一个缓和的笑容,“去整理一下吧。”

彼得注视了史蒂夫片刻,再次点了点头,到房间配套的浴室里洗了一下脸。他感觉不太好意思,就撑着洗手台站了一会儿,接着再次回到病床旁,照例给史蒂夫读起报纸,直到后者让他开窗透透风。

彼得穿过房间,打开窗户——一个金红的身影窜了出来,彼得瞬间被吓成蜘蛛侠。摩根在轰鸣声中欢呼了一声,醒过来的冬兵从椅子里滑下去了一寸。

“很有活力的孩子,”罗杰斯望着远去的金红背影,“她怎么样?”

彼得靠在窗前看了会儿,转身走过床旁,调试了一下点滴,坐回椅上后重新拿起报纸。他看着头版上那张笑容,指腹摩挲过的双眼熟悉并明媚,在昨日的重影与明日的希望下熠熠生辉。

“她有一颗温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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