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

   

妒火(三十)

7600+



  “你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你。”


  “下来了,”高启盛鞋尖不断点着电梯地面,门在楼层间开启,进来的员工低声对他点头问好,他没理会,手指不耐地拧了拧眉心,压低声音道,“但是没用,这个事没得商量,风险太大了,我不可能带你——”


  “哎呀行了,你下来再说吧。”孟钰有点突兀地打断他,声音很欢快,“我这边在聊天呢,就在大厅沙发这里,你快过来吧。”


  电话被挂断。聊天?和谁聊?高启盛突然升起一些预感,门还没完全打开就侧身出去,越走越快,几乎是冲到的前台附近。建工是个大企业,设施设计现代先进,大厅大体由强化玻璃构成,镜面立柱与分割不同区域的透明墙体在春季的晴朗午后折射人影与阳光。高启盛攥着手机望去,突然侧后传来一声喊。他望过去,有点愣住了,略微睁大了眼。


  “怎么才来啊!”孟钰穿着一身白裙子,披着头发,妆容是与她平时完全不同的精致贵气,她笑容明媚地大步走来,臂弯一只香奈儿皮包一晃一晃,耳环在走动间折射日光,衬得她俨然一副性格活泼的富家小姐模样,“等你好久了。”她一下挽上他臂弯,亲昵又不失大方地贴着他说道,“看我碰到谁了?”


  高启盛从她走来时就没在看她,他眉毛略微蹙起,视线越出去,盯住了孟钰走来的方向——不远处,陈书婷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他笑道:“小盛,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高启强这几天不应该在公司里。


  高启盛从后视镜里盯着高启强。


  他应该在莽村实地考察、和那些村干部开会才对。


  手肘被坐在副驾驶的孟钰轻轻碰了碰,高启盛收回视线,瞟了眼变绿的交通灯,皮鞋尖踩下离合,换挡加油门。孟钰收回手,挽着开朗的笑和声线继续与后座的陈书婷聊天。据说是孟钰在前台问他的时候被刚好来找高启强的陈书婷听见了,就被叫住聊了起来。


  陈书婷问他们怎么认识的,相处多久了,亲切的就像是家里再寻常不过的长辈,而大概也是归于之前他们‘约会’了断断续续几个月的时间,孟钰对这一切对答如流。陈书婷又问孟钰做什么的,孟钰说自己还在实习,做的文学方面,并没有直接讲职业是记者。


  聊得正热,高启盛下来了,陈书婷说刚好到饭点,回家一起吃顿饭吧,刚好老高也要下来了。几乎是一声令下一般,专用电梯在高启盛侧后‘叮’的一声,高启强踏着皮鞋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先是笑眯眯地喊了老婆、小盛,待陈书婷挽上他的手臂,像是压根不知道孟钰是谁一般手比划着示意了一下。别人可能看不太出来,但高启盛能感觉到孟钰挽着他的手臂瞬间紧了紧。


  “高总你好,”她仍笑着,但换了一个非常客气的声线,“我叫孟钰,启盛的女朋友。”


  “你好你好,”高启强伸手,“我是小盛的哥哥,高启强。”


  孟钰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伸去握手,笑道:“我知道,他跟我说过。”她说话间朝高启盛看了眼,眼睛轻轻眯了眯,看上去是笑眯了眼,往他肩膀上靠了靠,感情十分好的样子。


  高启盛来不及说什么话,动作有点迟钝地看过去。孟钰两只手臂都挽住他胳膊,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看向他的眼神一瞬间露出丝担心。高启盛单和她说这几天走不开、公司有事,孟钰估计私底下又调查过人事、上官网甚至打电话问过,多少会猜高启盛被喊进建工是什么情况。高启盛没对她解释,这种误会是他想要的,但是当下这个情况他并不是很想要。


  车缓慢驶入别墅区,大体是高启强和陈书婷轮流与孟钰聊天,已经发展到高启盛停车的时候陈书婷下车后直接挽住了孟钰朝里走的地步。高启强跟在后面,高启盛把钥匙抛给保镖,迈几个大步后赶到高启强身旁,拽住后者手肘,“哥,”他跑得快,呼吸有点急促,压下声音问道,“我听开发小组今天说市批文的事情,莽村那边不用你在场吗?”


  高启强看向他,脸上还带着车上聊天时的笑意,眼睛却是静的。高启盛先前看他用的是车外的后视镜,隔着漆黑的玻璃并看不清楚,此时却能在赶上他之前匆匆瞥到他看着陈书婷背影的眼神:下垂的眼皮下笼着笑意,眼珠子却极黑极安静,脸上的亲和与热切如同面具般贴在上头。


  而此时他看向高启盛,那副笑意来不及换去,却如同被一只手轻轻触碰的水面般拂开涟漪。


  “老高!”陈书婷的声音突然从前头传来,她站在门口,挽着孟钰一边手臂,一只手朝他们挥,“小盛!快进来啊,阿姨说饭做好了!”


  孟钰教养非常好,做记者口才好,能说会道的,显乖巧又不显谄媚,陈书婷与人聊起来又是副爽朗模样,两个人的知识层天南地北,偏偏就能聊得热火朝天。高启强时不时也插几句关心,饭桌上和气融融,显得高启盛极其安静。他看上去不在状态,看似在吃,筷子实则戳着饭,又要么盯着高启强要么不知道在看哪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被提到了才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你干嘛不吃?”陈书婷和高启强说话的间隙,孟钰突然凑到他边上,长发从他肩上落下来,淡淡的香水味儿垫进他鼻腔,酒吧那晚后他给她换了瓶适合许多的,闻着不会让人犯恶心,反而沁人心脾,“胃又不舒服?”


  高启盛摇头,“没有。”他缓过神,侧过头,手背掩在脸侧,用气音道,“你别乱说话。多说多错。”


  “哪有,我很注意了,你没看见他们都挺喜欢我?”孟钰也用气音。


  他们离得很近,高启盛嫌孟钰头发黏他脸、把她头发撇开,挨到她耳边,“吃完就走,我送你回去。”


  孟钰抓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带我去酒局。”


  高启盛要烦死了,“你去什么?”他往回抽手,他们的手在下面,从上面看只能看见高启盛的手臂带着孟钰的朝他那儿拉,两个人几乎是头挨在一起地互相看着对方,声音极其小,像是情侣间不像被外人发现的小声吵架,“我带你们去跟他们吃饭已经很冒险,那些酒局是直接沾毒的,我带你去,除非我想死。”


  “我刚开始就说了,我会保护自己。”孟钰说完撒开了他的手,重新拿起筷子伸出去,刚好和高启强的撞一个盘子里。高启强率先收回筷子,孟钰对他笑笑,夹了他们都想夹的一颗虾仁,放到高启盛碗里,用正常音量说:“吃吧你,够瘦了,再瘦风一吹就把你刮走。”


  高启盛被缠得受不了。孟钰这阵总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他处理那些工作上的琐事本来就焦躁,应付这些应付得很烦了,没想到还直接被缠到高启强和陈书婷的饭桌上去。他又没法在这里跟她理论,打算早些吃完早点把人带走,筷子落下去把那颗虾仁塞嘴里,牙齿狠狠地嚼,高启盛抬眼看回去,正好对上高启强凝视着他们的视线。


  “诶,小钰,”陈书婷适时开口,“你说你在北京读研究生?老高和小盛的妹妹也还在读研,我看她开学回去了,你怎么没回北京啊?”


  “啊,我快毕业了,在这边有个实习。”


  “这样啊,实习了打算留在京海吗?”


  “不一定的姐,实习是积累履历,不一定就留在这个公司了。”


  陈书婷给高启强盛着一碗鸡汤,放到高启强手边,一边笑道:“那你回北京了,不就和小盛要异地了吗。”


  孟钰笑了笑,看了眼高启盛,“我不知道诶,不一定吧,”她勺子动着自己碗里的汤,声音有点放慢了,“启盛现在不是没什么好工作吗。我听他之前说小灵通,也没在干了,我在想要不要劝他一起跟我去北京,找份适合他的工作。”她看向高启强,笑道,“哥,要不帮忙劝劝呗。市理工出来的这么好的脑子浪费在京海不好,你说是不是?”


  高启盛不知道她在干嘛,手在桌底下拽了下她手臂,被孟钰反手按住了,她看向他,口型很小地示意没事,继续看着高启强笑着。高启强在高启盛余光里看着他,高启盛几乎感到自己背后有针在扎。


  “好啊,”高启强突然笑道,“我刚好也想问。小盛。”


  高启盛在高启强应好的那一刻扭过头看去,眼眶发热地瞪着对方。


  “哥哥呢,最近在项目上认识些合作方,”高启强放下筷子,两手在桌上松松合起,声音温和地对他道,“之前影视城的项目,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有个投资方就是北京人,他在那边认识市博物馆的宣传策划,手底下还有很多规划和活动。艺术展背后,其实门道很多的。你脑子好,很知道拉生意,哥哥想要不然你去那边接触一下。”


  高启盛盯着高启强。他压着自己的呼吸,却仍控制不了声音里细微的颤抖,“不是你让我留在建工的吗。”


  “兄弟俩不能绑死在一个地方啊,”高启强还是笑着,笑容很亲切,好像一个很普通的关心弟弟的哥哥,“北京还是首都,你有机会去,比呆在京海好多了。是不是?”


  他根本没等高启盛回答,从怀里掏出了张机票,放在饭桌上,推到高启盛面前,“刚好,刚才小钰说她实习快结束了。你们前后脚回京,有人作伴,哥哥也放心。那边哥哥也安排好人照顾你了,你后天就去。”


  高启盛瞪着那张机票,又看向高启强。他的手死死攥着筷子,紧到掌心发疼,却丝毫感觉不到。愈发尖锐的耳鸣如同烧开的水壶一般在他耳旁尖叫,有人抚他的手臂,担忧地轻声叫他的名字。高启强笑着看着他。


  高启盛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刮擦在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一把抄起机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孟钰喊了两句,回头说了句抱歉,踩着高跟匆匆赶出去了。高启强凝视着西装与裙子消失的背影,定定地坐在原地。余光里陈书婷望着他,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上船了,我看着的。”


  车窗降了一半,剧烈的风声里唐小虎的声音模糊不清。警笛声如浪潮般涌来,高启强远远瞥见路障引人注目的明黄,一把打过方向盘,将原本要拦下他的交警群冲得慌忙四散。


  “高启强!”余光里一辆车加速跟上来,安欣的声音在高音喇叭下刺透猛烈的风,“停车!”


  高启强直接把车窗升了上去,重重踩下油门。


  免提另一头在锐利的轮胎刮擦声下一顿,“强哥,”唐小虎的声音很犹豫,“要不跟小盛说吧。这么把他送走了,我怕他……”


  “就是因为他的脾气,”高启强笑了声,“莽村的事情他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我必须送他走。”皮鞋始终踩在油门上,不打转向灯的超车在路上冲出一段喇叭声和急刹车声,男人的声音在其下平稳道,“我一进去,你们晚上就动手。光缆和那些经理全都绑了,逼工地全部停掉。”


  “好,明白。”


  余光逐渐被红蓝警灯占据,高启强在后视镜超上来的警车拦住他之前就不慌不忙地踩下刹车。他靠在车座上等,直到车门被一把拉开,安欣将他拽了出来,另外两个警员将他反手一把扣在车门。


  “高启强,根据京海市检察院D789号《批准逮捕决定书》,”安欣的声线随着冰冷的镣铐落下,“因你涉嫌谋杀罪,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你是否明白?”


  


 

  三天后


  “解开!”


  “不解!”


  “解开!”安欣拽住李响,后者一把甩开他,他急道,“你是刑警队队长,这是违纪!你想被处分吗?把手铐解开!”


  “解什么解?!”李响把本子展开给安欣看,“你自己看看!好好看!情况还不够一目了然吗?三月十七号度假村项目负责人从高启强变成金志勇,三月二十九号莽村发生坠亡案,四月三号建工集团大门口组织抗议,大喊高启强黑社会,都上新闻了!四月八号就有莽村人的尸体在建工集团的车里被发现!他老婆自己报的案说屋子里有带血的绳子!不是他是谁?!”


  “也可能不是他啊!”安欣也喊,“你说的情况我哪个不知道?但是谁杀了人会把尸体藏在自己集团车里?谁杀了人会把凶器藏在自己家里?高启强给你列的名单也不无道理啊!建筑承包公司本来就水很深,他被喊黑社会,谁都会怀疑他,看不惯他的人栽赃陷害他再把工程抢到自己手里不是很方便吗?不论怎么样我们把人叫过来审过了不就好了吗?你把他锁在楼梯间是什么事情,他弟弟很快就过来给他送衣服了!”


  高启强本来只是站在一旁瞪着李响,此时猛地看向安欣,声音粗哑道:“你说什么?我弟——”


  “你闭嘴!”李响和安欣同时吼他。高启强完全愣了愣,手一边被另一头锁在楼梯上的手铐捆着,伸长了手臂朝外张望。


  安欣率先去往李响手里抢,“你把钥匙给我!解开!”


  李响去薅安欣扒他衣服的手,“不解!你松开!”


  高启强扯着手铐靠近,另一只手去拽安欣,“安欣,小盛是什么时候联系的、”


  “闭嘴!”安欣吼他,又吼李响,“你给我解开!被高启盛看见了你能被举报到脱层皮!钥匙给我!”


  高启强穿过拉扯的两人朝外看,已经能看见远处一蓝一白的两个人影。午后日光极盛,高启盛身上的白衬衫反着刺目的光。


  他猛地看向李响,“李响,给我解开!”高启强低吼,视线不断看向外面愈发靠近的白色身影,手铐在手腕用力的挣动间撞在铁杆发出哗哗声,“安欣你让他给我解开,我不能让小盛看见的、”


  “你别说话!钥匙!”


  “安欣你别抢!”


  “解开!”


  “不解,你别给我——我说了不解!”


  李响突然一拳挥出去,安欣朝后倒了数步,捂住鼻子的手指间渗出血来,整个人倒在墙上。现在瞬间停下的不只三人,还有迈进楼梯间的两人。


  领高启盛进来的小五惊愕地捂住嘴,立刻跑了过去扶安欣:“哎呀!安欣!你流血了!”


  安欣示意没事,但一松开手鼻血就朝外涌,他只能接着仰头。小五大呼小叫地扶他,李响也下意识朝前一步。


  只有高启盛看向高启强。


  高启强胸腔起伏剧烈,手腕在手铐里转动,下意识移了一步想挡住。但他的手臂是朝上被铐住的,根本无法遮挡。高启盛盯着他手腕上手铐,目光极冷地看向李响,“这是什么意思。”


  那边立刻安静了。安欣抬了抬手,示意小五先放开,上前了几步,声音在手底下含糊不清,“小盛,你听我——”


  “你们给我哥定罪了吗,”高启盛随手就把纸袋抛在长椅上,厚厚一大包砸在铁椅上发出一声重响,他抱住手臂,镜片在眼里折射出冰冷的光,“问你话,高启强被定罪了吗?”

  

  李响与安欣撕扯间急促的呼吸尚未平复。他喘息着,视线硬生生从安欣流血的手上扯下来,瞪向高启盛。

  

  “法院判决下来了吗?李队长,问你呢,哑了?”高启盛拧过头,歪着脸看安欣,“啊?安警官?”


  安欣放下手,安静道:“没有。”


  “你说什么?”高启盛歪头,“没有什么?”


  安欣近乎是恨铁不成钢地瞥了李响一眼,闷声:“没被定罪。”


  高启盛猛地看向李响,笑了,“那你们凭什么把我哥铐这里,审讯不出来用私刑?逼供啊?”高启盛几步上来,瘦长的手拽李响上臂的皮夹克,像是揪警服上的星条,一下一下的,声音也变得发凉的柔软,“李队,不想当警察了可以来给我们干活啊?你们走廊监控都拍到了吧?我去要一份发网上怎么样?”


  他一下下揪着,跟揪草似的。李响本就躁,一把挥开他,“你想干什么就说吧!”


  高启盛的手顿在半空,双眼在镜片后阴测测地望他。李响被看得牙根发痒,“但我警告你,现在放人、绝不可能。”


  高启盛看着他,笑了,“怎么会呢,警民合作。我怎么可能为难警官,”他靠近李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最好多关几天。”


  李响愣了,看着高启盛。后者抽回身,漫不经心地把纸袋拿回手里。


  “给我一个你们的空房间,”高启盛抱住纸袋里的衣服,就好像千禧年的除夕夜被铁栅栏挡在门外时那样抱着,看向安欣,“我要跟我哥说话。就我们两个人,这样我就不举报李响。”

  

  

  


  一间临时休息室,是给嫌疑人或受害者因为精神不稳定、出现意外状况的家属调整用的,房间不大,就一张铁架床和一双桌椅。安欣让小五进来把一切可能被用来逃脱或者伤害的锐器、器具收走了,自己把高启强另一只手铐在铁架床床头的栏杆。


  “我在外面等,”安欣低声说道,“有情况随时大声喊。给你们十分钟,一到时间必须出来。现在开始计时。”他当着他们的面摁下电子手表,然后将门带上。


  高启盛没坐下,站在桌边,房间狭窄,门在墙上就占了五分之三。他与坐着的高启强隔了不到一臂的距离。


  “高启强,”他平静地开口,“你还把我当弟弟吗。”


  高启强一直在看他,此时莫名微笑起来,温和道;“不是你先不把我当哥哥看吗。”


  高启盛愣了愣,呛笑了声,“好,”舌头抵过腮帮,他靠在桌边抱着手臂,“好,你真好。”


  “你如果还把我当哥哥,很多不该发生的都不会发生,”高启强徐徐说,“你如果还把我当哥哥看,你就会听我的,去北京,不会偷跑回来,让我再分神去担心你。”


  高启盛看着别处,“所以你现在是在怪我吗。”高启盛声音很静,“你觉得都是我逼的你。”


  高启强一时没说话。


  逼仄的房间,日光从竖条的窗外投入,隔着铁栅栏被割成一道一道,浮尘在树荫投下的、被微风下轻轻摇晃的繁茂光影见游动。罅隙里的光斑晃在高启盛的侧脸,打在他紧咬间颤动的下颚,随着他眼角滑落的一颗晶亮闪烁。


  “为什么莽村的工程被别人抢走,为什么是陈书婷报案让警察抓你?”高启盛看向他,“发生那么多事,你扯上谋杀的罪名,你还是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找到这里了还是不跟我讲,为什么?”


  高启强并不回答,语气重而严厉,“高启盛,你听清楚我说的话,”他空的手指着下面,“你按照我给你安排的路线、跟我给你安排的人走,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你的事情?”高启盛笑了,鼻尖和眼睛都泛红,“什么时候就成‘你’的事情了?你就那么把我撇出去吗?就因为我、”他顿住了,自嘲地笑了声,“我那么让你恶心的话,你为什么一次次——!”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高启强低吼,指门外,“马上出去,我让你走你就走!”


  “凭什么!”高启盛叫道,从桌边起来,“好,是我做错了、我不该痴心妄想可以吗?但陈书婷现在在干什么,她和陈泰在借那些经理控制你!”


  “你懂什么!给我闭嘴!”


  高启盛只上前了一步,手挥起来时高启强可以碰到。后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下来,“给我小声点!这里是哪里?!”


  高启盛被拽得一踉跄。他明显不想碰到高启强,挣扎间被高启强的鞋子和被推在边上的凳子绊倒,直接跪在了地上。高启强干脆擒住他下颚,让人朝自己抬起头,“先离开京海,听话,”高启盛膝盖剧痛,高启强突然柔和下来的声音就好像巴掌后的枣,“我让你回来你再回来。”


  高启盛仰头看着他,跪在他膝盖间,手摁着他的皮鞋,“都已经这样了,”高启盛声音嘶哑了,“你觉得她还爱你吗?”他望着他,眼珠子在镜片后颤抖,“你还爱她吗?”


  高启强喉咙发堵。他无法将一切对高启盛和盘托出,尤其是现在,他几乎能肉眼可见他会说出来的答案如何同蝴蝶翅膀的轻轻一扇那般引发飓风,他不该、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掌心下脖颈的皮肤在滑落的眼泪下发烫,高启盛的脉搏激烈地跳在他掌心,声音却无比死寂。


  “听话,”高启强摸着高启盛的脸,“不论如何,哥哥只想让你平安。”


  高启盛看着他。日光极盛的照耀下,那双略微上挑的眼里似乎有一团火,却在高启强一个字一个字的吐露下一点点熄灭。


  “我知道了。”高启盛最终说,轻轻地笑了笑。


  他松开了高启强,离开了。


  


  


  高启强被放出去的那天,警局非常乱。


  他只顾朝外走,没去管朝楼里奔跑的人们和挥之不去的警笛声。小门被拉开,道路两侧被停满黑色的车队。陈书婷立在中间,手里抓着把柚子叶。


  她朝他身上打,高启强张开手臂,配合她演夫妻恩爱的戏,似乎把嫌疑犯的罪名往他身上套、借警察的手把他关在局子里的人不是她——一边挥手将唐小虎招过来。


  还没等唐小虎走近,他皱起眉。唐小虎看起来很焦急,想说什么却又一直在瞥陈书婷。高启强看了眼陈书婷,笑道:“小盛在外面怎么样?警察才把手机给我。他没给我发消息,不知道还在不在赌气。”


  “强哥,是这样,”唐小虎着急道,似乎也是顾不上陈书婷了,脸苦巴巴的,“当时码头人多,他下了船说找公厕,我们的人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他也没出来,回去查说他回京海了。但是在出口站也没联系到他。”


  这部分高启强知道,但他以为高启盛只是生气,然后想办法插手莽村的事情,从头到尾他在工程上把高启盛排在外头,高启盛怎么——


  “让人去找,马上去,”高启强沉声道,他看了陈书婷一眼,挥开她已经停下的柚子叶、手点着地,“小盛常去的地方,任何联系人,之前那些合作商,那些经理的晚辈,还有孟、”


  他突然顿住,一个可怕的念头浮在脑后。不够清晰,却极为恐怖。身后的警笛声猛然强烈了起来。


  “去找了,”唐小虎的神色看起来几乎有些绝望,“孟钰也失踪了。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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